家乡广昌的山茶树很多,满山都是。山茶花很美,粉黄的花蕊,洁白的花瓣,和百花相比一点都不逊色,而且秀外慧中,花心藏蜜,引得蜂蝶缠绵。小伙伴折一节空心茅杆,对准花心轻轻一吸,甘露瞬间沁入小心田,甜遍全身。
山茶泡成熟脱皮后,鲜嫩鲜嫩的,活像王母娘娘的蟠桃。摘一个放进嘴里,脆脆的,酸甜味淡淡的。 收获的季节到了,满脸通红的山茶桃(方言,指油茶果,下同)挂满枝头,压弯了山茶树。寒露刚到,人们忙着采收果实。先把附近的山茶桃收完,再到五里之外的高家山和十里之外的造口捡漏(山主采摘过剩下的)。天不亮就起床做饭,没胃口也要硬塞几碗到肚,中午没饭吃的。来到山上天还未亮,分不清东南西北,看不清哪棵树有山茶桃,只好摸黑上树探果。中午过后,蛇皮袋装满了山茶桃,人也精疲力尽,饥肠响如鼓。一百多斤的担子,十多里地,只好咬紧牙关往前挪。恍惚间脑海浮现出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那只烧鹅,唉,那太奢侈了,有只烧红苕就行。
大晴天,把山茶桃摊到地下晒。小果果们见到太阳公公,纷纷张开小嘴,笑成一朵花。人们聚到一起剥壳拣籽。妇女唠叨家常,男人谈古论今,小狗坐在一旁聆听,孩子在山茶桃上翻来滚去。太阳很暖和,大家身上热乎乎的,心里也是热乎乎的。
茶籽晒干了,挑到油坊榨油。油坊很大,右边是巨大的碾槽,中间立着蒸灶,左面是榨筒和荡锤。碾槽直径六米,正中间立个木轴心,两根扁木连杆和两台碾车相连,碾车上压着大石头,每台碾车下面两个铁轮,碾槽底下镶嵌铁瓦。把茶籽倒进碾槽,小孩坐在连杆上飞鞭吆喝催牛往前,碾车吱吱呀呀行驶,铁轮压得茶籽噼噼啪啪一阵乱响。转了几圈茶籽渐渐碾碎,响声小了许多,大人把扁担一端插进碾槽,跟在牛后面一路走一路翻动茶粉。大约一个小时,槽里茶籽变成了很细的粉末。牛到河边喝水吃草,大人把茶粉收起来,重新倒上茶籽。把茶粉装在小木桶里放到锅上蒸熟。“油头”师傅把几个铁环叠在一起,铺上稻草倒入滚烫的茶粉盖上稻草踩实。聚到十几块茶饼后,就挪到榨筒竖着排整齐,顶上木枕,插上木签(前尖后宽)。荡锤有三米长,腰一般粗,被一根手臂粗的结实小木棍悬空吊在横梁上,离地一米。“油头”掌握方向,两边共四个人使劲荡起荡锤狠狠撞在木签上。一下一下不断催紧木枕,黄亮亮的山茶油纷纷从稻草缝隙中冒出来。 在热腾腾的白米饭里浇上两勺新鲜的热山茶油,香喷喷的,美死了!此味只有天上有,人间难得几回尝。